我曾在Facebook提過有大學生給我發電郵，列表要求我為他們的活動送贈iPad、液晶電視機、單門環保雪櫃、迪士尼樂園年票「奇妙處處通」學生銀卡等等，清單共12件貨品，逐一標明價錢。另有一個剛畢業的女生乾脆向我要錢，她給我發Facebook私訊向我要一萬元說是用來買機票去歐洲作音樂交流，這件事最終發展成讓我始料不及的結局。
我並不認識這個女生，但我做過research後能確定那場交流會真有其事，便嘗試替她找捐助人。有次吃飯，鄰座的男人突然走來自我介紹，一看卡片是富二代，他暢談自己多麼熱衷慈善和教育工作，尤其出心出力支持年輕人出國交流，他稱朋友們見他對社會貢獻良多但也深知他並非沽名釣譽，曾游說他犧牲自己出來選特首，或至少選立法會議員，因為香港實在太需要像他這樣無私的人。自此他幾乎每天都透過Facebook私訊和電郵向我傳來他的大作，包括「政綱」(最後因為專注慈善工作而打消參選念頭)、書法(像小學生寫copy-book的功課，散發著難得的天真氣質)、油畫等等。我心想他既是這般熱衷慈善和教育，就問問他有否興趣資助這位年輕人吧。這位富二代回覆說他本人十分樂意資助，但他的朋友認為這是我杜撰的騙案，勸他報警，而他同時強調他本人絕對信任我不會欺騙他，並且已責備了那位指控我騙財的朋友。
我出來社會工作這些年最深的感受是什麼？人嘅range，真係好闊。奇形怪狀，騎呢詼諧。你想像到的，有。你發夢都沒想過的，也有。這位富二代覺得身邊的人都想騙他的錢，拜他這種想法所賜，我成功令他不再傳來每星期數十個政綱、書法電郵，我很高興他以後每次看見我拔腿就跑。但說句公道話，那位年輕人向我這個陌生人索一萬元真的值得幫嗎？「出國交流」並非必須，我相信很多學生(包括我自己)要旅行或交流也是靠自己兼職賺錢，若自己付不起就寧願不去，這是最低層次的骨氣，絕對不會開口向陌生人索錢，但就如本文開初所說的大學生那樣，不靠自己勞力、向別人索取好處是家常便飯。
我不是富二代，也並非做大生意，我是全職寫作的，我在《信報》寫五個月專欄才有一萬元稿費。再說，若有一萬元可以捐出來，不是有更多比她更水深火熱的人需要這些錢嗎？但我再想想，說不定她會記住我今天無條件為她做的，將來她會懷著同樣的善念去幫助其他人。當然，一定有人覺得我頭腦簡單，居然蠢成這樣，但我最終還是答應幫助她，並告知她不用還錢給我，待她開始工作後必須向兒童癌病基金捐出一萬元，她可以按自己的能力分期捐，重要的是我希望這些錢「繞了一圈」之後，最終能幫助癌病兒童。
女孩很興奮，強調完成交流後回港便立即開始工作，發誓必定會在兩年內捐款給兒童癌病基金，並主動提出必定會把捐款收據電郵給我。我將一萬元傳入她的銀行戶口，發訊息問她有否收到，她沒回覆。我想確保錢已送到，這對我來說是血汗錢，若丟失了我真的會哭，可是她不回覆，我再三追問，她說很忙。錢到手了竟立即變臉。三年過去了，我沒有收過她的捐款收據，或許她捐款了而覺得不用通知我吧，這聽來也許很像那富二代口中的「騙案」，她去交流倒是真的，當地傳媒有報道。縱然這人令我對年輕人的信任有了裂痕，我也不會追問她為何不實踐承諾把我那一萬元轉贈兒童癌病基金。這些錢就交給因果吧。
後記：再次刊出這篇文章，是因為諸事八卦的我最近正協助一位因病而需截肢的年輕女讀者處理一些生活問題，她因為某些緣故目前無法申請援助金，日子很不容易，可是她向我「要求」的實在微小得教人心痛，其實她可以向我要求更多，她知道我會樂意答應的，但她沒有，無論任何環境都抬起頭做人，這就是骨氣。
#王迪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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